海因娜在林中狂奔,树木宛如破土而出的利爪,伸向无云的夜空,血管般的树根将她绊倒一次又一次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猎犬的吠叫,男人们的训斥。她不能回头,只能拼了命向前跑。

    何处是东,何处是西,何处是南,何处是北?她不知道,她只是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逃,一个远离赫尔城堡的方向。

    云层将月亮掩埋,森林淹没于漆黑的海潮。脚下没有路,只有树根与灌木。带刺的茎将羊毛裙摆钩住,她使劲挣脱,扯碎了布料。

    很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,众多树还是灌木的枝条被什么东西折断了,接着是一道嘶哑的啼叫。

    傍晚,马车穿过森林驶向赫尔城堡,她听见过同样的声音——并非来自于伯爵的兵丁,而是来自于一种更加可怕的东西。

    海因娜继续向前跑,月亮始终没有出现。石块将她绊倒好几次。泥土又咸又涩,还混杂了铁锈的味道,比肉桂还要难吃一千倍。

    她多么希望,当时自己能喝下那碗肉桂汤,或是那杯葡萄汁,这样就可以与家人共同沉睡!海因娜读过充斥着阴谋与欲望的野史,尽管对某些内容一知半解,却也能猜出母亲与外祖父是被赫尔伯爵下了毒。

    她始终向前狂奔,直到被孤独与恐惧抽干了所有的力量。

    女孩喘着粗气,停下脚步,一阵急促犬吠声响彻森林,还好离她很远。眩晕袭来之际,前方出现一条狭窄甬道,尽头是一片白光。

    海因娜揽住身旁的树干,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迈步,指尖碰到了耀眼的白光。

    漫无边际的绿意将黑暗取而代之,她知道自己身处何地——这里是永夏之地的爱弥尔森林,位于玫瑰堡以东两公里。

    半个月前,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,多娜提拉将她从被窝里拖了出来,命令侍女为她穿上新定做的礼服。

    那是一件祖母绿的丝裙,袖口极为宽大,垂下时几乎能碰到地面。裙摆处是太阳般辉煌的金玫瑰,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花朵纹样,忍不住伸出手细细抚摸,才发现每一朵玫瑰内部都钉满了宝石与珍珠。

    “今日,你要在南境大贵族面前露面,”多娜提拉为她戴上了祖母绿金额坠,“他们需要见一见未来的女公爵。”

    下午,海因娜见到了以塔兰图拉侯爵为首的南境望族。阿方索·乌纳将外孙女隆重介绍给各位封臣,威风凛凛的大人们向她俯身,依次亲吻了她的手背。

    塔兰图拉侯爵是一位面相和蔼的中年人,所有大领主中只有他带了儿子。十五岁的昆提诺·塔兰图拉是侯爵长子,他投来的眼神就像在审视一件物品,令海因娜很不舒服。

    傍晚时分,外祖父将她养的小猎犬都放了出来。领主们由他们的骑士保护着,一群人浩浩荡荡,前往爱弥尔森林打猎。

    海因娜换了件轻便的裙子,骑着一匹白色小马,被护卫们围在了中间。

    林中几乎都是常绿的植物,犬吠声从前方传来,她能通过声音分辨出到底是哪条小猎犬在叫。